一项庞大的系统工程正在渐次展开，并极有可能在4个月以后补益于民。医保卡加密，这项此前争议数年之久的工程，终于在医保金流失的扩大化局面下而不得不提前加速并付诸于行动，但依然面临着诸多考验：医保金流失渠道的多样性和复杂性，正在碰撞着法律的盲区并且制造着监管的难题。

　　核心提示

　　2010年1月初，李女士在一家商场购物时不慎把医保卡丢失了，她随即前往沈阳市医疗保险管理中心进行补办登记。在1楼大厅，她首先对医保卡里的资金余额查询。这一查，让她惊出一身冷汗——卡上原有2700多元钱，现在只剩下几毛钱了。她马上向公安机关报警。警方根据商场提供的监控资料，查找到拾卡男子，可是一切为时已晚，他已经分别在3家药房刷卡消费，并将全部余额花销殆尽。

　　李女士的经历并非个案。沈阳市医保中心统计显示，2009年全市医保卡的丢失数量竟然达到五位数，大量医保金因为卡的丢失而流失。而与此同时，用医保卡在药房购买非药品的变相“套现”方式，或者通过与药房联手直接“套现”的方式导致的医保金流失金额更是难以统计。

　　医保卡的有效监管和规范使用已经迫在眉睫。

　　一份心痛

　　2000万医保金被恶意冒用

　　如果有一半左右的丢失医保卡被恶意冒用，按照每张卡里有1000元钱折算，2009年沈阳市所丢失的医保卡至少造成了2000万元的资金损失。

　　2月22日，沈阳市医疗保险管理中心4楼IC卡办理窗口人头攒动，数百人争抢着填表登记，办理医保卡挂失手续。

　　忙到中午，工作人员小赵点击了一下上午统计的表格，光他自己就接待了50多人，而这里一共有4个窗口。小赵说，仅2月20日到22日，不到两天半的时间里就至少有600位市民前来办理挂失手续。“丢失医保卡的原因各有不同，但在医院和药房丢卡的占据多数。这中间有连同钱包一起丢失的，也有挂号或交款后丢失的，还有把卡遗忘在柜台窗口的。不过，不少人是在公交车、商场、饭店等地方被小偷扒窃。”小赵说，多数人都喜欢把医保卡跟银行卡一起放到钱包里，这样就增加了丢失的几率。还有，一些老年人平时喜欢揣着医保卡往药房跑，时间长了也容易遗忘。“别看医保卡只是一张小卡片，但它对于许多家庭来说就等于命根子。”沈阳市医疗保险管理中心办公室主任冯毅说，每当看到挂失者一张张失落无助的表情，就更深感医保卡的管理工作十分艰巨。

　　冯毅告诉记者，沈阳市现在有400多万人参加了医疗保险，就应有400多万人持有医保卡。市民丢失医保卡的数据他们每年都进行了详细统计。

　　在沈阳市医疗保险管理中心4楼IC卡办理现场，工作人员从电脑中调出了2009年统计记录：平均每个工作人员办理挂失14000人次，全年共办理挂失达到56000人次左右。“这意味着一笔巨大的医保资金在不知不觉中流失了。”沈阳市医保中心的工作人员做过这样的估算，如果有一半左右的丢失医保卡被恶意冒用，按照每张卡里面含有1000元钱折算，2009年沈阳市所丢失的医保卡至少造成了2000万元的资金损失。

　　一种现象

　　医保卡变购物卡

　　“医保卡丢失后，之所以少见奉还，这与医保卡的功能不断演变有着极大关联。”辽宁省工商银行陈龙主任说，如今医保卡不需要任何辅助工具，就可以将卡里的医保资金套成现金，这是目前国内绝无仅有的带有金融功能的一种特殊产物。医保卡能够套取现金，还能随意购物，这使医保卡正在演变成“万能卡”。

　　“医保卡加密，从根本上解决了市民在丢失医保卡后带来的不必要的经济损失。但事实上，它还没有解决医保卡购物和医保卡套现的两大问题。群众对此仍然非常担忧并给予密切关注。”一直关注医保改革问题的沈阳市政协委员谭佩杰这样告诉记者。

　　实际上，谭佩杰委员所说的医保卡购物和套现现象依然是监管部门最难控制的棘手问题。辽宁省工商银行陈龙主任说，如今医保卡不需要任何辅助工具，就可以将卡里的医保资金套成现金，这是目前国内绝无仅有的带有金融功能的一种特殊产物。医保卡能够套取现金，还能随意购物，这使医保卡正在演变成“万能卡”。

　　为了验证这种说法，记者首先在购物环节上进行暗访。铁西广场周围有5家药房，其中位于建设大路上的一家药房正在搞促销，促销产品五花八门，那里临街摆放着的豆油、酱油、鸡蛋、水果罐头等几十种副食品，路过的人都说，如果有猪肉和刀鱼，就跟农贸市场一样了。记者提出能不能用医保卡买点食品，服务员毫不犹豫地就答应说“15块钱一小桶豆油”。

　　记者转身走进另外一家药房，发现这里中药柜台人挺多。原来，柜台上面摆放着几款保健砂锅，说明书写着能够熬药，又能煲汤，还能炖菜，因此招来许多中老年顾客。记者问年轻的服务员，这种砂锅能划医保卡买吗？她打量记者一番后说：“我给你开票，应该差不多吧。”而另外一位销售足疗盆的营业员明确告诉记者，用医保卡可以购买足疗盆。

　　除了副食品，保健品、日用品在每家药房都设立专柜，什么蜂王浆、螺旋藻随处可见，就连化妆品、洗衣粉、锅碗瓢盆和山楂片都堂而皇之地登上了药房的柜台。在一家药房，营业员向记者推荐了两瓶液体钙软胶囊，记者提出再买一袋汰渍洗衣粉如何？营业员二话没说，她告诉收银员洗衣粉11.6元一袋，随后拿出塑料袋装好，而收据小票上面压根就没有显现出液体钙和洗衣粉两种商品的明细表。

　　一个行动

　　7月份启用“加密医保卡”

　　一片呼声

　　为何有“法”不能“依”

　　沈阳市医保中心认为，这里情况很复杂，他们也曾经跟随媒体一起查访，但苦于证据不足，难以处理。

　　辽宁社会科学院研究员张思宁长期对医保卡现象给予关注并研究。她说，目前许多医药企业甚至是大型连锁企业，都置国家法规政策于不顾，在利益问题上，公开与现行制度进行博弈。她说，按照沈阳市劳动和社会保障局明确规定，如果药店允许用医保个人账户资金兑换现金或支付化妆品、食品、日用品等费用，一经发现将依据有关规定予以处罚，并取消医保定点资格，两年内不再受理其医保定点资格的申请。同时，医药连锁公司的零售药店出现违规行为，一年内停止受理医药连锁公司药店医保定点资格申请及审查。

　　“医保卡购物，就是监管不力。”沈北新区一家制药有限公司负责人周达说，“医保卡购物所以大肆泛滥、愈演愈烈，跟监管松弛程度密不可分。医保卡购物违规，这是众人皆知的。目前的状况不是无法可依，而是有法不依，执法不严，很少看到有人因此受到处罚或被曝光。正因很少有人被处罚，这才促使其大行其道。监管部门的‘失声’，容易让人误解为变相放任，如果能够像治理酒后驾驶一样严厉，医保卡购物将不复存在。”

　　沈阳市药监部门说，涉及医保卡的问题，应该找医保中心。沈阳市医保中心认为，这里情况很复杂，他们也曾经跟随媒体一起查访，但苦于证据不足，难以处理。这里有两种情况，一是药房方面如果直接在药房里从医保卡上给当事人划钱，这是违规行为，会毫不客气地处理。二是当事人从药房把药品买出来，然后再处理药品，这样药店并没有违规。

　　加密后的医保卡将首先在沈阳市定点药房药店试行运用，但暂时不会在各医院使用，这主要考虑到防止患者就医时遗忘密码、输错密码等，进而影响患者就医购药，或者造成就医排长队。不过，药房药店运行良好之后，很快就会在全市医院全面铺开。

　　事实上，早在3年前，因为医保卡丢失导致的医保金流失问题，沈阳市有关部门就已经做出明确回应——要给医保卡增设密码。只有这样，才能最大限度保障市民的利益不受损失。

　　然而，这项工程一波三折。按照当时的说法，沈阳市医保中心负责与制卡单位进行探讨，确定了三套可行性方案进行论证，并向社会征询意见。这三种方案是：一是由参保者个人设置密码；第二是由参保单位设置密码；第三就是全市设置一个统一密码，再由个人根据意愿进行修改等。总之，医保卡设置密码在保护参保者利益的同时，还要兼顾使用方便。

　　可是，医保卡加密工作并非想象的那样简单。一位参加医保卡加密工作的专业人士告诉记者，眼下的医保卡就是一种IC卡，类似于电话IC卡，需要在划卡器上使用。医保卡主要是供当事人就医使用的，为了避免患者遗忘或者生病时说不清密码，影响患者的使用，所以医保卡上没有设置密码。

　　在实践中，没有密码的医保卡的种种弊端渐渐显现出来，但是，增加密码是一套较为庞大的系统工程，也不是一两个部门能独立完成的，它需要大量资金和技术上的准备，因此，在全市一次性完成几百万人的医保卡升级换代的确有一定难度，也需要一定时间运行。

　　沈阳市医保中心办公室主任冯毅告诉记者，沈阳市的医保卡加密工作正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着，预计今年7月份应该能够正式推出。由于整体工作量非常大，涉及到政府许多部门，政府因此投入了大量人力、财力和物力。加密后的医保卡在许多细节问题上都设计得十分专业，而且注重人性化理念，所以将来的医保卡会带给市民一种全新的安全感。

　　加密医保卡每人一个密码

　　负责这项工作的沈阳市医保中心孙主任介绍说，由于现在的医保卡都有一个初始密码，因此不用重新更换医保卡。

　　尽管事先对增加密码考虑采用三套方案，但最后还是决定采用每人每张医保卡设置一个密码，这样既不会混乱，也不会重复，更主要是增加了医保卡的安全性。

　　加密医保卡可以修改密码

　　医保卡设置密码后，一旦发生忘记密码、丢失密码该怎么处理？孙主任说，仍然可以挂失、补办。

　　同时，持卡人可以自己修改密码。他还说，加密后的医保卡连续刷错3次将会锁卡。为了便于解决密码遗忘问题，沈阳市医保中心已经在东陵、铁西等地成立了分支机构，为医保卡后续工作服务。

　　加密卡首先在药房试运用

　　加密后的医保卡将首先在沈阳市定点药房药店试行运用。由于全市有1300多家药房药店，整体需要安装刷卡设备，还要进行组织调试，因此真正运行还要一段时间。加密医保卡暂时不会在各医院使用，这主要考虑到防止患者就医时遗忘密码进而影响患者就医购药。不过，药房药店运行良好之后，很快就会在全市医院全面铺开。

　　一次目击

　　医保卡“套现”公开化

　　一位“药贩子”举例说，他们与药房很熟悉，用160元现金买到价值200元的药品，如果销往乡村卫生所，可以卖到180元左右，这样就赚了20元差价。如果高价卖给要价较高的地方，他们依然还是赚差价。而如果再转手送回卖药的药房，那么，药房空手套白狼，就有200元医保金入账，而且药品完璧归赵，“这相当于药房和这些人联手套出了40元钱，然后各自分成。”

　　3月6日，沈阳铁西劳动公园北门前，一张地毯上摆放着各种日用杂货，正门的石头圆球上竖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划医保卡换药”。

　　天气虽然很冷，两个专门等待划卡的女人始终守候着生意上门。记者走上前去，一个50多岁的女人主动问是不是划卡换钱？记者说等着用钱，不知道怎么个换法。一听这话，她来了精神：“你卡带来了吗，卡上有多少钱哪，咱们一般是挣15%的提成，现在马上就能兑现。”

　　记者告诉她卡上有3000多元钱，她乐了，立即说：“你到七马路路口西边的‘一致药房’等我吧，我让我儿子去找你。”记者提醒说：“第一次只能划200元钱，要看看是不是稳妥。”听到这，她马上变卦了，把提成一下子涨到20%，就是说她划走200元后只能返给记者160元。她讲自己只挣几块钱，她还有下线在等着挣钱哪。到了“一致药房”，这个女人开出了一张买药小票，单价一栏写着100，数量一栏写着2，合计200元。在收款处，营业员打出的单子只有医保卡余额，没有购买明细。

　　这女人把记者拉到门外，从包里拿出160元找给记者，转身又进了药房。记者十分疑惑，随后跟了进去，“怎么不拿药就走了？”记者追问。她说一会儿取。

　　仅仅200元的药物，不至于拿不动吧。记者走进柜台，营业员说已经开出4盒钙尔宁，每盒50元，还没有付货。几分钟后，果然有一个男青年进来，营业员说他是取药的，但是记者注意到，这时的售货单子上的单价已经变成了每盒40元。

　　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呢？3月11日，记者分两路再次来到劳动公园用医保卡换钱，那个男青年还是把记者领到了“一致药房”。记者划卡买了132元的药品，男青年把现金在药房里直接找给记者，出门后警觉地在周围转了一大圈，记者骑着摩托车跟踪10多分钟，最后他钻进楼群里消失了。

　　这些用医保卡套现的人，把药品最终弄到了哪里？记者随后对聚集在各医院门前收药的药贩子进行了暗访调查。他们告诉记者，一种途径是销售到农村卫生所，一种是销售到外地药价较高的城市，还有一种就是转手还卖给出售药品的药房。一位“药贩子”举例说，他们与药房很熟悉，用160元现金买到价值200元的药品，如果销往乡村卫生所，可以卖到180元左右，这样就赚了20元差价。如果高价卖给要价较高的地方，他们依然还是赚差价。而如果再转手送回卖药的药房，那么药房就有200元医保金入账，而且药品完璧归赵，“这相当于药房和这些人联手套出40元钱，然后各自分成。”

　　一样无奈

　　无法惩治的“监守自盗”

　　“如果说冒用别人的医保卡算非法侵占，可以用法律制裁，那么，自己用自己的医保卡变现，就有点‘监守自盗’的味道，没法取证，更没办法查。”

　　医保卡购物不再是秘密，那么，医保卡套现问题又应该怎样处理呢？

　　“医保卡换钱，凸显管理应对能力的苍白。”这种现象让沈阳市政协委员谭佩杰十分焦急。沈阳市食品和药品监督管理局相关负责人表示，针对市面出现的医保卡套现和医保卡换药现象，《药品流通监督管理办法》明确规定：禁止非法收购药品。同时规定：对在经药品监督管理部门核准地址以外的场所现货销售药品、储存药品的行为将没收违法销售的药品和违法所得，并处违法销售的药品货值金额两倍以上五倍以下的罚款。触犯《刑法》的还将被追究刑事责任。

　　沈阳市金正律师事务所孙金宝律师告诉记者，在我国的许多城市，都把医保卡的识别与使用跟身份证挂钩，使用医保卡时必须出示身份证。同时，还有城市规定使用医保卡时，要与本人照片相对应。但是，市民在丢失医保卡后，卡上的钱被捡到的人划掉购物，这是否违法，引起了公众的广泛注意。

　　“实际上，捡到他人医保卡用于购物或套取现金是违法的，这种行为触犯了《刑法》第二百七十条规定，犯有侵占罪。所谓侵占罪，是指以非法占有为目的，将他人的交给自己保管的财物、遗忘物或者埋藏物非法占为己有，数额较大，拒不交还的行为，处两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罚金；数额巨大或者有其他严重情节的，处两年以上五年以下有期徒刑，并处罚金。“如果说冒用别人的医保卡可以算作非法侵占，可以用法律制裁，那么，自己用自己的医保卡变现，就有点‘监守自盗’的味道，没法取证，更没办法查。”谭佩杰委员尖锐地指出了问题的关键。

　　事实上，医保套现也是让监管部门最头痛的问题。沈阳市医保中心政策咨询部负责人告诉记者，目前很多市民并不了解医保卡上面的资金究竟是谁的钱？这些钱是怎么来的？医保缴费来源于两部分，一是单位缴费进入统筹账户，一是自己缴费进入个人账户，最后都是个人资金。但医保卡作为医保基金的组成部分，必须得专款专用，坚决不允许用医保卡套取现金，将医保基金挪为他用。一旦发现药房有这种行为，可以举报，医保中心进行查处。而个人套现，在证据确凿后，也可以解除合同。

　　语录

　　如今医保卡不需要任何辅助工具，就可以将卡里的医保资金套成现金，这是目前国内绝无仅有的带有金融功能的一种特殊产物。

　　——沈阳市政协委员谭佩杰

　　加密后的医保卡在许多细节问题上都设计得十分专业，而且注重人性化理念。——沈阳市医保中心办公室主任冯毅

　　目前许多医药企业甚至是大型连锁企业，都置国家法规政策于不顾，在利益问题上，公开与现行制度进行博弈。

　　——辽宁社会科学院研究员张思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