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德风险”催生医保支付制度改革
“三年新医改”,实现了全民医保的改革目标,织就了全世界最大的“医保网”。截至2011年年底,全国13.4亿人享有医保。与此同时,支撑起这个庞大医保网的医保基金正面临着越来越大的支付压力。
虽然近年来医保基金实现了高额积累,有专家推测,全国医保基金的结余是一个千亿元量级的数字,仅北京、广东两地2011年年底的结余数就分别为200亿元、600亿元。但在支付实践中,这笔覆盖13亿人、千亿元量级的资金面临诸多博弈:社保部门想让参保人多看病少花钱,医院则认为看好病,该花的钱就得花;患者可能认为花自己医保账户的钱理所当然,大病小病都要走几家医院;大夫可能认为,反正病人有医保,可做可不做的检查都做做吧。
于是,出现了极端的例子,有的医院,全年医保预付的总额在年中就花得差不多了,没办法,只得把医保患者往外推。
在日前举行的中欧国际工商学院第八届中国健康产业高峰论坛上,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部副部长胡晓义坦言,尽管近年来,老百姓看病医保报销的比例不断提高,但依然抵不过不断上涨的治疗费。医保基金面临既要保证有效供给,又要控制费用的双重压力。
事实上,荷兰、英国、法国等发达国家的全民医保也经历了类似的困难,他们化解矛盾的出路是选择一套高效的医保支付模式。在胡晓义看来,中国医保的蛋糕已经做大,但蛋糕怎么切,也就是支付方式的改革亟待提上议事日程。
提升医保效率必须改革支付方式
不少医生在微博上都讲过这样的故事,有的患者来就诊之前已经在多家三甲医院看了若干次,此番就诊就是为了验证几个大夫的诊断是否一致。先抛开医患间的信任问题不谈,“重复就诊”不仅导致医保资金重复支付给同一患者,也降低了医生劳动的效率,加剧了看病难。
荷兰鹿特丹伊拉斯姆斯大学健康保险学教授VandeVen研究过荷兰、英国、法国等国家全民医保过程出现的各类问题,发现有一点是相同的:当实现全民医保,以及报销比例提高后,全社会人均医疗费用会明显增加。
VandeVen把这样的变化称为是“道德风险”对全民医保的影响。费用增加可能同时来自医生和患者,患者可能会重复就诊,而医生可能会开大处方和不必要的检查,最终的结果是社会的医疗成本上升。各国政府不得不寻找一套高效的支付方式。
在中国的医保管理部门看来,拿出一套高效的医保支付方式更加迫在眉睫。
首先,虽然中国医保基金实现了较高数额的积累,但在使用过程中面临各种挑战。
胡晓义说,我国医保基金各地积累的情况差异较大,以职工医保为例,全国平均结余额可支付16.8个月,最多省份为35.5个月,最少的省份几乎没有结余。再有,我国老年人口基数大,目前有1.85亿人,同时老龄化的进程加快,医保资金筹资和支出压力持续增大。
他的另一个担忧是,医保基金逐渐成为医疗机构主要收入来源。2011年的数据是,医疗保险支付给医疗机构的资金已经占到全国医疗机构总收入的56%。
胡晓义说,对医保部门来说,在保证供给的同时,更要控制费用。中国的医保虽然实现了广覆盖,但却是一个低层次的覆盖,要提升医保的质量和效率,就必须改革现有的支付方式。
医改的“十二五”规划提出,要通过改革医保支付手段,加大医保机构和医疗机构控制医药费用过快增长的责任。
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部医疗保险司司长姚宏介绍,国际上,医保付费方式改革的趋势是,首先,要对医院进行总额预算管理和控制;其次,对住院病人,报销的方式是按病种组进行付费,对门诊,报销方式是按人头付费。
而我国,国家层面从去年起出台的一系列文件也框定,医疗付费改革的大方向是,门诊按人头付费;住院按病种付费。并在此基础上,对医院进行预算精确化管理,探索总额预付。
按病种付费可能是改革中迈出的较大步伐。北京大学政府管理学院公共政策学教授顾昕把这种付费方式称为“一口价”的打包付费模式。也就是,某一种病,医保机构和医院谈判出一个价格,今后,凡是这种病,医保就以这个价格为基础,加权病人年龄、并发症的因素,来进行支付。
顾昕说,这种支付方式最大的好处是,能有效控制诊疗费用,因为过度诊疗的费用必须由医院来扛。但也有可能出现推诿病人的现象。
两种支付模式试水
在北京,从去年起,已经在6家三甲医院,对108个病组,试水住院病人按病种付费的医保支付模式。北京市卫生局巡视员邓小红说,试点的病种都是一些常见病,占到目前医院住院病例的40%、费用的50%。
邓小红介绍,6家医院陆续展开住院按病种付费的试点,截止5月31日,按病种付费的病例已经有1.6万余例,覆盖了106个病组。最重要的效果是,医院平均医疗支出下降了18%。
按照制度设计,下降的18%可以交由医院支配。在邓小红看来,从现有的效果看,按病种付费实现了政府和病人没多掏钱,但医院却有了盈余的三赢效果。
邓小红认为这笔收益如果用于提高医护人员的待遇、体现他们的劳动价值是非常有意义的。按照北京市发改委对医院劳动力成本的核定,一个一级护理的护士,一天的费用7元钱。
卫生部门多次要求价格管理部门提高诊疗费用,但由于有药品、检查、耗材在拉升着就诊费用,要价格管理部门提高医护人员的诊疗费用不现实。价格部门对卫生部门要求提高诊疗费用的报告也屡屡不做回应。
邓小红说,去年,她曾和德国一些医院的管理者进行过交流,在德国医院的支出中,61%的费用是支付给医生护士的人工成本,药品和耗材的支出只占4%。而在北京,支出比例正好与德国相反,以2010年的数据为例,当年北京医疗支出中,护理费、手术费、诊查费等医护人员的费用才占到9%,药品和耗材,占到了67%。
现实的情况是,护理费、手术费、诊查费等诊疗费较低,要想通过价格管理部门调整医护人员的诊疗费用可能性不大。所以在邓小红看来,按病种付费带来了就诊费用的总体下降,如果用于弥补诊疗费用的不足,比让大夫通过卖药、卖耗材更能体现他们的价值。
邓小红说,过去医院都有“好科室”和“坏科室”的差别,好科室是指外科、骨科这些可以做手术,用耗材,开检查的科室,而坏科室是指儿科、皮肤科、精神科等开药和做检查不多的科室。而试点按病种收费后,好科室和坏科室的的差距在减小,也提供了医护人员的积极性。
与北京的按病种付费方式不同,上海尝试的是医保费用总额控制的模式。
上海市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局局长周海洋说,2001年,上海市取消公费医疗和劳保医疗,全面推行职工医保制度,当年医疗费用增长超过30%。为了控制医疗费用的过快增长,上海市对医保费用推出总量控制。在随后的几年又不断完善医保费用总额控制的制度,其中包括“总额预算按月预付、按季结算、风险共担”的制度,也有医院提出医保预算,和医保机构谈判总额的做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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