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经在四行仓库作为敢死队长,血战沙场;他,曾经在日本战俘营作为苦力,死里逃生;他,曾经在“文革”时期作为“黑五类”,受尽折磨;他,作为一代抗战老兵,至今生活贫困……
是否该为老兵当年紧握钢枪的手,换上一束康乃馨?
文/吴志维图/刘晋川吴荻
突然出现的壮士
四行仓库保卫战的七十多年后,杨养正一直被视为“八百壮士”的最后一位。
杨养正病逝前的12天,2010年12月4日,一位90岁的老人悄然来到建川博物馆。在淞沪会战的展厅里,他抢过讲解员的话锋:“我当时就是守四行的。”接着绘声绘色地讲述着当时与日军肉搏的细节:“我抓起一把手枪,腰杆上别4颗手榴弹,带了40多个人冲了出去。有个鬼子兵端着刺刀长枪朝我刺来,我头一偏,刺刀在左额头上挑开一道血口子,我甩枪把他给撂翻……”
老人浓重的四川口音,让73年前那场著名战斗,重新呈现在人们的眼前。
老人自称杨根奎,90岁,四行仓库保卫战的老兵。闻讯赶来的博物馆馆长樊建川为证实老人的身份,故意将谢晋元遇刺的地点说成在操场上,老人马上纠正:“不是在操场上。”
“中国壮士1931-1945”群雕广场,他找到谢晋元的雕像,摘下手套,脱帽,立正,敬礼:“团长,部下杨根奎,第一营第二连第一排中尉排长。抗战(战斗)结束,退入英租界。我给您敬礼了。”在蒋中正的雕像前,老人深深鞠躬之后,肃然立正:“蒋委员长,部下杨根奎给您敬礼了……”随后,他又给周恩来、毛泽东、朱德的雕像依次敬礼。
在“中国老兵手印广场”,老人留下了右手的手印。他说,他看到中央电视台播出的《峥嵘岁月》,简直不敢相信真有纪念正面战场抗战的博物馆,于是让侄儿带他来这里。他掏出一个小木盒,推开盖子,里面是三枚铜质证章:“抗战胜利章”(编号6716),“中训团军真蓉荣誉章军官证No.191”和一枚上有“24中队3909”字样的证章。“我要在淞沪会战的展厅里,把这三枚证章捐赠给建川博物馆。”杨根奎说。
杨根奎,这位“最后之后”的“八百壮士”,就这样走进了我们的视野。
“八百壮士”
1921年3月,杨根奎出生于四川省金堂县白果场(现白果镇)红庙村的一户三代铁匠的贫苦家庭。1936年农历正月三十在什邡参军。入伍前,名叫“杨耀辉”,入伍后改名“杨根奎”。
1937年8月13日,淞沪会战爆发。部队奉命开赴上海,部署于苏州河沿岸。10月26日,谢晋元副团长率领524团第一营接管四行仓库,掩护部队撤退。此时,杨根奎已升任第一营第二连第一排中尉排长。他清楚记得当年谢晋元的讲话:“我们坚守四行仓库,死守四行仓库,是牵制日军,掩护撤退,四行是我们的坟墓!”
将近800人的加强营,经淞沪会战的消耗,减员严重。杨根奎说,那时保卫四行仓库的总人数为397人。为迷惑日军,中国军队用“524团”代替“第一营”,对外号称“八百壮士”。
谢晋元将一连部署在四行仓库右翼,三连在左翼,二连在中央负责外围守备。杨根奎所在的二连三个排摆成三角形,打退敌人从左中右三个方向的疯狂进攻。此时,为后人熟知的“最后的八百壮士”杨养正,当时叫杨得馀,任524团一营一连一排排长,他正带着一个排,约30人,守在四行仓库旁一幢三层高的砖瓦房中。
突围敢死队
四行仓库临近公共租界,日军不敢用海军炮火攻击,也不敢像在其他地方那样使用芥子毒气。于是,日军调来骑兵冲锋。杨根奎指挥机枪集中火力先打马。落马的骑兵步履蹒跚,成了捷克式机枪的活靶子。
日军的进攻非常猛烈。杨根奎回忆:“我们排的一个机枪手,被日军机枪击中,是连续中弹,整个人都被打穿了。正面的枪眼很小,背后却穿出碗口个洞,瞬间就倒地了。”
29日,外籍人士派代表向国民政府递交请愿书,要求以“人道主义原因”停止战斗,日军指挥官松井石根也表示同意并保证中国守军撤退。10月31日午夜至11月1日凌晨,谢晋元带领376人分批通过新垃圾桥撤入公共租界。杨根奎的二连一排40人,作为突围敢死队,每人一支手枪,四颗手榴弹。按照预先部署,部队用重机枪掩护杨根奎的敢死队。敢死队占据有利地形后,再掩护其他人撤退。英国人的重机枪也开了火。在这次战斗中,约有10人负伤,杨根奎左额头上被日军刺刀挑开一道口子,左手腕骨折。而杨养正被弹片夺去了左眼。凌晨2时,所有守军均完成撤退。
壮士沦为战俘
此时,松井石根反悔了,威胁英国方面,如果让谢晋元部离开,就要入侵租界。于是,谢晋元部被英军没收武器并限制自由,沦为“国际俘虏”,送至意大利防区的胶州路进行隔离。
此时,蒋中正晋升了所有参加四行仓库保卫战的军人的军衔(各晋一级),杨根奎也被晋升为上尉连长。在“孤军营”中被羁押三年后,1941年4月24日凌晨5点,谢晋元被刺杀身亡。“八百壮士”无限悲痛,决定铸造谢团长纪念像章。杨根奎说:“这枚谢晋元纪念章,孤军营每人一枚。后来它就是我们‘八百壮士’的身份证明。”
1941年12月7日,珍珠港事件爆发,日军随即占领了上海公共租界,“八百壮士”沦为日军的俘虏。他们分别被遣送至杭州、孝陵卫及光华门(南京)做苦役。杨根奎和杨养正都被送往南京老虎桥监狱拘押,一个月后又被送往芜湖裕溪口抬煤炭。杨根奎说:“那里既有国民军也有新四军,还有一些老百姓。”
裕溪口煤矿的俘虏生活非常艰苦。在那里,吃不饱、穿不暖、劳动强度高,战俘病了就埋在煤堆里烧死。杨根奎所在的战俘第二中队的中队长,是新四军的一个连长,他告诉杨根奎,附近不远就有新四军活动。杨根奎决定策划一个越狱方案:战俘们以削尖的竹竿作为武器,兵分三路,相互掩护,偷袭日本人的据点,抢夺武器,集体突围。但越狱前一天,日军突然将战俘集中起来,周围架起机枪。杨根奎被单独抓到炮楼上吊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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